第101章 十年之计(2/2)
“此外,所有被隔离之人,饮食使用的器物,日常衣物被褥,不得与他人混杂。
“五丈塬上下,所有厕坑全部洒石灰后填埋,重新掘厕。
“被移至别营隔离者,须出营百步用厕,用完即埋。
“再从营中挑出可任事者,命他们负责营中秩序,饮食药物皆送至营外,令其出营自取。
“还有,自今日起半月内,各军增加樵采,炊事者熬煮沸水,晾凉而饮,所有人禁止再饮生水,违令者责五杖,再违者倍之。”
刘禅连连下令。
行营中一众臣僚一阵惊奇。
既没想到天子对防疫之事如此重视,更没想到天子还能说出如此细致的处置手段。
刘禅只能解释,自己在皇宫的藏书中见过类似的记载,就记住了。
对于隔离一事,随丞相征过南中的众臣没什么好说的,只不过天子做得更加细致极端罢了。
令众人颇为疑虑的,反而是最后一条:各军禁喝生水。
事实上,不喝生水之事,刘禅三月就开始在军中推广,但遇到的阻力很大。
一是薪柴是种难得的资源,采集很耗人力,干这事的人多了,干别的事的人就少了。
二个,是实在缺少储存熟水的器皿,喝生水多方便,直接到河里掬起就喝,还不用跟别人共用一个水碗,似乎更干净。
三,则是很多人喝了一辈子生水,也没觉得自己喝出什么毛病来,对熟水反而抗拒,觉得多此一举。
刘禅小时候在农村生活,玩累了就到缸里舀一瓢生水就喝,在学校里也是直接对着水龙头喝自来水,根本不听大人的话喝什么白开水。
那时候,爱国卫生运动都已经过去五十年了,他观念都没有养成,何况是现在。
甚至在没有条件的时候,什么臭水塘,烂泥沟,水面浮着动物尸体的生水,渴极了的军士也是掬起照喝不误,根本就没有不能喝,或稍微煮一煮杀毒再喝这个概念。
所以刘禅“不喝生水”的提议,几乎得不到
士卒们骂骂咧咧觉得没事找事,军吏们每天大把事情要做,也不愿在此事上劳心费力,所以很快便无疾而终了。
刘禅对此也无可奈何。
政策是好的,但最底下行政的军吏对政策不理解。
你按着他们的头逼他们执行,他们给你来一个过度执法,对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消极对待。
到时就是悔之无及,甚至还有损天子威望。
但现在疫病真的来了,还是曹魏那边的人带来的疫病,必须慎重又慎重,就算底下人再不愿,也必须严格实施一段时间了。
刘禅本来还欲在行营组织一场像样的筵席,犒赏一下自陇右得胜而来的众文武,松解一下他们紧绷许久的神经。
但现在疫事一出,倒也没了开筵的心情,只是简单地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,喝了几杯酒水,大伙便各自离去,忙活起来。
次日,该移营的移营,该隔离的隔离。
俘虏营中但有身体不舒服的,必须第一时间上报。
一旦发现患病却隐瞒不报,那就直接处死了,没什么好说的。
煮开水喝熟水的卫生运动,也有条不紊在军中展开。
这一次阻力没那么大了,毕竟战事已毕,军士们除了日常训练外,也没太多烦人事要做,接受起来更轻松些。
再则是,刘禅这个天子的威望在这两个多月时间里,通过战争获胜与恩威并施等手段,得到了大幅提升与巩固,他说的话,将士们爱听了,也不敢轻易唱反调了。
好在军中其他卫生问题并不算大,生活垃圾与粪便每日都有专人清理。
虽少不了虱子跳蚤苍蝇老鼠,但已尽可能控制在一个能接受的度上。
最脏乱的,确实就是来自曹魏的俘虏,也难怪会发生疫病。
渭水河畔。
刘禅与丞相并肩而行。
越来越多的地被开垦了出来。
这些地方曾经也是田地,所以没有大石头大树根什么的,不是真正的开荒,只要好好经营,三五年后就又是一大片良田。
“曾经户口百万,沃野千里的关中,如今目之所及渺无人迹,万顷良田废为荒丘,实在令人嗟吁。”
丞相看着正重新变为农田的荒地,不由感叹起来。
刘禅笑了笑,很务实道:“待相父克定长安,这渭水河畔应已开垦出千顷田地了。
“种上豆子、糜子,亩产就按开荒薄田计,秋收也能得粮十余万。”
千顷田就是十万亩。
如今关中俘虏四五万,全部动用起来,用手刨都刨出十万亩了。
到了九月,开垦出五十万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。
可惜从汉中运粮来养这么些人损耗太大了,养不起这么多人,至少一半要往汉中转移。
不然还能耕更多。
刘禅继续道:
“丞相屯田积谷于汉中,以取关陇,如今陇右已平,关中将定。
“若有五万人屯于渭滨,且田且守,十月种麦,明年夏收便可得麦百万石以为军资。
“五月种豆糜,至秋收,再得豆糜百万。
“如此,便再也无须自汉中转运粮食了,可再移五万役夫降虏至此垦荒屯田。
“待两三年后薄地变作良田,一年可余粮二百余万,又两三年,可积粮六七百万于关中。
“这是十万之众三四年的粮食。
“以此攻魏,则无往而不克,十年之内,天下必可大定。”
刘禅言罢已经走到了渭水河畔。
彼处有一架龙骨水车,方才有两名役夫正在卖力地踩着踏板,往新耕出来的地里汲水养墒,在刘禅与丞相说话的时候就被龙骧郎赶走了。
水车空了出来,刘禅便挽起直裾不顾形象地踏了上去,蹬了起来,渭河的水很快流入地沟之中。
哗哗作响。
丞相看着天子愈发宽阔的后背,神色变得有些复杂。
其后又看向侍立在后面的董允,似乎是在问董允,他是不是偷偷把天子给调包了。
董允同样神色复杂地笑了一下。
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,谁知道这陛下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啊。
两人对视一下,又都笑了笑,最后齐齐朝那位天子望去。
踏蹬水车的天子仍面朝渭水,背向众人,不知是真的在体验汲水,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。
而一众随行臣僚,此刻也一个个目光深邃起来,不知是在看天子踩车汲水,还是在思索天子刚刚说的十年之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