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地脉悲鸣(2/2)
墨画并不觉得,自己动的手脚,能瞒过屠先生的眼睛。
甚至,他敢保证,自己稍稍改动,哪怕一丝一毫的阵纹,都会被屠先生发现。
在屠先生的眼皮下,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手脚。
而想要瞒过屠先生,似乎也根本不可能。
墨画目光凝重,陷入沉思。
可任他如何苦思冥想,一时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。
在屠先生的逼迫下,荒天血祭的进度,又不能停,必须按照计划,一点点向前推进。
墨画所能做的,顶多就是,稍稍拖延点进度,但这种事,治标不治本。
该来的那天,总归会来的。
墨画起身,自古兽骨骸之上,向下望去。目光越过粗大宏伟的巨兽骨骼,看向巨大的血祭心脏,而后继续向下看去,看向浸泡着巨大心脏的鲜血长河。
继而再往下,看向鲜血长河之下,被邪力污染的地脉。
墨画的心间,产生了一缕微弱的共鸣。
这是来自,大地道蕴的共鸣。
是他参悟厚土绝阵,顿悟大道之时,与大地产生的一丝联系。
此时这缕共鸣,颤动着墨画的心弦。
共鸣之中,没有了曾经的温厚,宽容,却充斥着被血腥污染的愤怒,不甘,以及万物生灵绝望的泣戾和哀嚎。
鲜血在流淌。
地脉在悲鸣。
墨画望着血腥的地脉,如同看向深处大地的道蕴,目光同情而伤感。
……
乾学州界。
满头白发的司徒真人,端坐北斗七星阵中,周身笼罩着星光,正催动着阵法,借星辰之力,觅着屠先生的气机,想着将屠先生杀了,以绝后患。
忽而天机运转,一缕因果浮动。
司徒真人心头一颤,当即摘一缕星光,点在额头,以七星明神,掐指一算,神情大变。
“司徒真人,发生了何事?”有坐镇阵法的洞虚老祖,皱眉问道。
司徒真人脸色苍白,似是有些难以置信,末了似是认命了一般,缓缓道:
“天机预示,十四日之后,荒天血祭阵法大成。”
“大荒之主,将重现于世……”
“乾学州界的大劫,来了……”
此言一出,满座色变。
而后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,在乾学高层中,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虚空开合间,几乎所有洞虚老祖,又齐现于观剑楼。
“形势不是暂时稳住了么?血祭大阵,虽在推进,但进度并不算快……”
“屠先生也被限制住了。”
“即便落成,也不可能只有十四日这么短。”
“而且,这日子竟能如此精确?”
“莫不是出了错谬?”
一众洞虚老祖议论纷纷。
司徒真人至今,仍旧有些不太敢相信,可还是叹道:
“这是借玄天北斗七星阵加持,而得来的天机启示,是什么就是什么……”
若无其他更强大的力量干预,那这就是事实。
天机预示,血祭大成,那无论发生什么,荒天血祭大阵都会大成。
天机预示,大荒之主重现于世,那也意味着,再怎么难以置信,这都会成为既定的事实。
他们做的一切,都会成为徒劳。
他们也阻止不了,这一切的发生。
至于天机为什么会有如此预示,一定是某些人,某些事,已经发生,或即将发生某些深刻的变化。
由此产生的强大的因果,在推动着这件事的进展。
至于这个“因果”是什么,隔着血祭大阵,司徒真人也看不透,更无法言说。
这十四日,或许是一个死期。
但同时也可能是上天,给他们的一个“启示”,让他们在这段时间内,做好准备,迎接此后的大劫和噩战。
上天有好生之德,或许也不希望看到,乾学州界真正生灵涂炭,血流成河……
可有了这个“启示”,又能做什么?
在场所有洞虚老祖,都陷入沉思。
片刻后,荀老先生看向司徒真人,沉声问道:“司徒兄,玄机谷的法门中,可有什么应对之法?”
司徒真人叹了口气。
到底还是到了这个地步……
天机上的死劫,总归还是逃不掉。
司徒真人神色肃然,一字一句,缓缓开口道:
“方今之计,只有一个办法……”
“找些神念强大的修士,元神出窍,破入邪神初生的梦魇,在其诞生之时,强行抹杀邪神真胎!”
此言一出,在场的老祖,尽皆胸口一窒。
哪怕他们不精通神念之道,也不可能不明白。
直面邪神,九死一生。
甚至有可能,此战之后,他们连自己到底是死了,还是活着,都分不清。
而且,这还不是他们,惜不惜命的关系。
现在的问题是,他们究竟怎么样,才能在邪神诞生之时,进入其初生的梦魇?
有洞虚老祖,开口问司徒真人。
司徒真人沉默片刻,道:“母子连心,借识入梦。”
“母子连心?”
“是,”司徒真人道,“上官家那个孩子,不会无缘无故被掳走,这孩子身上,有大因果,必然是邪神选中的,用来诞生的‘神胎’。”
“邪神诞生的梦魇,也就是上官家那孩子的梦魇。”
“而母子连心。”
“催动玄机谷的至宝——大梦天引,借血脉为桥,以识海为梁,通过生母的梦境,可入邪胎的梦魇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司徒真人叹道,“这是神道古籍上记载的法门,究竟能不能奏效,也是个未知数。”
一位洞虚老祖皱眉,“没这么简单吧。”
入梦可不是那么好入的。
以血脉为桥,以识海为梁,通识入梦,不可能没代价……
司徒真人点头,叹道:“这种法门,对识海负荷极大,轻则识海受损,重则神魂寂灭。”
“即便最后成功了,识海也会有缺漏,变得极其脆弱。”
“修士修道,讲究血灵神一体。走的道不同,各有偏重,但这三者其实都是缺一不可的。”
“尤其是神识,一旦有了破损,基本上就违背了‘道身无缺’的法则。”
“一旦借此入梦,闻人家那个丫头……可能此生的修为,都无法再精进。”
当然,还有更残忍的事。
一旦无法在邪神诞生前,将其抹杀,那他们就不得不,连同那个叫上官瑜的孩子……一同杀了。
这对母子都要死。
司徒真人的良心饱受折磨,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。
这就是天机,这就是命,绝望而无奈。
司徒真人面色沉郁。
一位洞虚叹了口气,“这件事,也不是我们单方面能决定的,必须知会上官和闻人两家。”
上官和闻人,都是五品世家。
瑜儿是上官家的嫡子。
闻人琬既是上官家的少夫人,同时也是闻人家主的嫡女。
这件事,不是轻易能决定的。
很快,一封飞剑传书,就传到了上官和闻人两家的老祖面前。
上官家和闻人家,都是五品世家,但与宗门捆绑不算太严密,因此论剑期间,两家的老祖都只在禁地闭关,并没有去观剑楼观礼。
此时接到传书,两家老祖都皱着眉头。
他们也不好决断,只能叹了口气,将书信转给各自的家主,让他们自行决断。
上官家的家主上官策,闻人家的家主闻人景玄,便亲自与闻人琬夫妇二人商议此事。
上官家的一间密室中。
气氛有些僵持。
闻人琬温婉俏丽的面容,如今一片苍白,她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要救瑜儿。”
上官策没说话。
上官仪眉眼之间,满是痛苦,一边是挚爱的妻子,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儿子,无论怎么选,心都刀割一般地痛。
闻人景玄脸色铁青。
他不是不疼瑜儿,毕竟瑜儿是他的外孙。
但瑜儿现在生死难料,能不能救不出来都不好说。
他不想为了瑜儿,再让他从小捧在手心,宠爱到大的女儿,承担这莫大的凶险。
最后,即便幸之又幸,将瑜儿救出来了。
可他唯一的女儿,却会因识海缺漏,修为再难精进,一生都大道无望了。
甚至身死道消,都有可能。
闻人景玄身为家主,做惯了权衡利弊的事,自然知道,怎么选才最好。
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适,劝闻人琬道:
“修士最重要的,就是性命,是修为。至于孩子……你以后还会再有的……”
闻人琬转过头,怔怔看着他的父亲,柔美的眼中流出泪水:
“孩子还会再有,可是我的瑜儿……只有一个啊……”